今天，路上读书带各位认识一条来自东北辽宁的“巨龙”，在上世纪90年代掀起保健品狂潮的飞龙集团。

飞龙？这企业相信99%的朋友都没听说过，但我要说“伟哥”，估计200%的朋友都知道。当年“伟哥”进入中国市场，人家飞龙还跳出来截胡，在国内抢注“伟哥”商标，闹得是沸沸扬扬。

当年，飞龙的创始人姜伟还公开说，他最惬意的时候，就是一口气吃下了18颗自己公司研发的“伟哥开泰胶囊”！

我们今天就来听听中国伟哥的故事。

姜伟

特约撰稿人：沐里，北京大学经济学硕士

编辑：Lydia 凉三

1.飞龙腾飞之路

1986年，在一片下海创业的大潮里，姜伟顺流而下，拉着家里人一起，用2万元创立了沈阳飞龙保健品有限公司。

1991年，飞龙公司开发出来一种爆款产品延生护宝液，利用广告轰炸的模式，一买就要一整版，一连就是好几天；同时，电台、电视，各种宣传渠道也是一起发力，务必做到一鸣惊人。这和其他企业的广告策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
飞龙靠着不计成本地、密集地打广告，成功闯出一片市场。

1991年，飞龙广告费投入120万，实现利润400万。1992年，广告费投入1000万元，利润飙升到6000万。1993年、1994年，广告费投入都超过了1亿元，而利润也连续两年达到2亿元。

这个时候的飞龙，当之无愧，称得上是中国保健品行业的龙头老大；在国有企业众多、经营效益普遍不大好的东三省，更是鹤立鸡群，异常耀眼。一时间，各种荣誉也是纷至沓来。

1995年，计划上市的飞龙因种种内部原因而按下暂停键，与此同时，保健品市场也迎来了竞争激烈的一年。其他竞争对手效仿飞龙公司的广告策略，名人效应、夸张噱头，不断抢占飞龙公司的市场份额。

而巨大的广告效益，也让姜伟一味地注重广告模式，而不注重产品策略。所以产品的忠诚度，远远不及格，差评率高。

姜伟是个善于反思的领导人，意识到公司管理混乱，干部结构不合理，裙带关系错综复杂。1995年6月，姜伟在报纸上登出一则短短的公告：飞龙集团进入休整期，在公司内部开展“整风运动”。

作为集团的领导人，他最应该反思的是谁？是自己！

说到做到，姜伟不但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思，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，甚至还把错误一一地总结下来，大声地说给全社会听，在报纸上发表《我的错误》，一条条地写下自己作为飞龙的总裁，犯下的20大失误。

一时间，“飞龙废了”“姜伟破产”“延生护宝液不行了”，流言四起，企业岌岌可危。

姜伟后来回忆说，当时家里的兄弟姐妹都骂他，说姜伟你有病啊，失败就失败，怎么还花钱宣传呢？企业里的员工们呢，对他也没以前那么尊敬了，姜伟批评的他们的时候老是不服气，拿那20大失误来跟他顶嘴。姜伟到省里去开会，说飞龙需要政府支持，政府也拿这篇文章来堵你，说：你要咱怎么支持？咱要支持的，得是个优秀的企业，你都20大失误了，你说怎么支持？

就这样，姜伟连下三步臭棋：休克疗法、整风运动、公开反思。把好好的一盘棋，给搅了个稀巴烂。那么接下来，飞龙还能重整旗鼓、力挽狂澜吗？

2. “抢注伟哥”终落空，投机取巧定败局

自从发表了《我的错误》以后，姜伟就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1年。去干嘛了呢？1997年6月，姜伟召开新闻发布会，公布了答案：在过去的两年里面，他投入4000万元，开发出了3种新药。其中有一种叫“热毒平”的中药消炎药。

姜伟说了，这个“热毒平”，堪称是中医药3000年以来的历史性突破，不需要一二三疗程，6天就能清除人体内的毒素，不仅疗效比西药还快，而且对所有炎症都有效。有些中医的老专家不信，想看看原料配方，飞龙就说了，对不起，这都是国家认定的保密级，不能公开。

那么，这“热毒平”真的这么有效吗？很多人都是将信将疑，毕竟夸张、吹牛那都是飞龙的常态了。但是不管怎么样，有了话题有了热度，基本上就等于有了销量。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“热毒平”带着飞龙再度起飞的时候，事情却来了个大拐弯。

1998年3月，一则医药新闻轰动了全球。美国著名药企辉瑞公司开发出了全球第一款治疗阳痿的口服药VIAGRA，药刚上市，就在全球范围内引发抢购热潮，被称为是“人类生活的新福音”，就连开发出这款药物的3位科学家，也荣获了诺贝尔医学奖。

我们国内给这个药起了个中文名，没错，就是伟哥。一时间，全国上下都兴起了一场“伟哥热”，光广州街头就出现了什么“伟哥神丹”、“伟哥神丸”、“伟哥饭店”、“伟哥壮阳煲”、“伟哥老火靓汤”等等。

但这些最多也就叫打个擦边球，最狠的还要数飞龙，8月，它直接给商标局递了个申请，说要注册“伟哥”的商标。

这个消息就像平地一声雷，让整个市场都震惊了：人家辉瑞公司开发的药，你怎么抢注商标呢？飞龙回应说，其实我研究这个药比辉瑞还早，早在1992年我就已经和美国杜克大学的病理学专家，研究出了中国第一个治疗阳痿的药物“伟哥开泰”。

紧接着，飞龙就开始卖他的伟哥开泰，短短半个月，就进账2000万元，商标价值更是水涨船高，达到了7亿到10亿。真可谓是空手套白狼。

但其实，搞药的心里都门儿清。什么1992年就开发出来了，都是借口。要真像你说的那样，怎么前几年不卖？甚至去年刚开的发布会上，你连一个字都没提，光顾着吹你那“热毒平”了。

姜伟大概也是觉得，抢注商标这个事儿不太光彩，所以就用尽了各种奇怪的角度来为自己辩护。

说什么辉瑞进入中国市场，会毁了我们的传统中药体系，我们必须要捍卫民族瑰宝。还说什么我们要对美国伟哥的西洋文化和精神内涵提高警惕，咱们中国人的肾，怎么能靠别人来补呢？甚至还说，20年改革开放下来，中国的经济增长很快，可是信心增长不足，飞龙是在帮中国人打一场信心战，等等。总之，是想着法儿地把一场抢注商标、巧取豪夺的闹剧，说得是大义凛然。

明明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企业行为，奔的无非就是市场和利润，却硬要往民族自信、西方霸权主义上面扯，这不是扯淡吗？可当时，竟然还有不少媒体，甚至还有一些法律专家都在附和姜伟的说法。可以想见，当时的中国经济生态圈，道德和法律意识究竟有多混乱、多淡薄。

可是好景不长啊。辉瑞的正牌“伟哥”已经准备杀进中国市场了，而且人家说了，他们在5月份就已经在香港申请了“伟哥”商标，论起来比你飞龙还早3个月。

而更让姜伟担心的，是政府的态度。因为当时中国加入WTO的谈判已经到了最后关头，可是辉瑞的遭遇让很多政界和商界的人就担心啊，说中国在市场规范化方面做得太差，能让它加入WTO吗？

果然，1999年3月，灾难降临了。国家药监局一纸批文，要求对市场上销售的“伟哥”药品一律查封。没几天以后，药监局又发了一个通知，专门针对飞龙的伟哥开泰，说这个药其实就是之前的“延生护宝胶囊”，1998年12月刚改名叫“开泰胶囊”。

结果你在说明书里擅自加了“伟哥”两个字，改了药物的主要疗效，还说是跟美国教授合作研发的，违法、违规，也误导了消费者，影响恶劣。现在，责令你在规定时间内把所有已经卖出去的伟哥开泰全部召回，而且不得再宣传、再销售。

这个通知对飞龙来说，和死刑判决没什么两样。赚进来的钱，还要退回去；花出去的钱，也拿不回来；而且现在飞龙就靠这么一款主打药物，还给禁售了。要知道，自我国从1985年颁布《药品管理法》以来，被这么严厉惩罚的，飞龙还是头一个。

飞龙当然不肯束手就擒，马上请来各大律师坐镇，把顶头上司辽宁省卫生厅告上法庭。然后又一纸诉状，在北京起诉了国家药监局，还提出索赔1.3个亿。

为啥呢？他说，这批文里提到的说明书，都是1999年春节以前的旧版本，现在飞龙都已经整改成新版了，没有问题。可最终，这起闹得沸沸扬扬的“民告官”事件，还是以失败告终。

2000年1月，疲惫不堪的姜伟在北京又一次召开了新闻发布会，又一次宣布，飞龙将要重新起飞了。而背后的所谓秘密武器，你猜是什么？就是那个因为伟哥开泰而迟迟没有面世的热毒平。

可是这一次，人们对飞龙已经没有了任何兴趣。大家更愿意讨论的，是26岁的丁磊会不会把网易的总部搬到北京呢？再或者，搜狐的张朝阳到底能不能像他说的那样，成为中国首富呢？而飞龙和姜伟，在人们心中，已经永远地成为了一个“过去时”。